几人到的时候画舫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。
谢零透过人群向里面看了一眼，正堂中正站着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，不过看面相倒是显得平易近人。
谢零察觉到身边的依依姑娘明显瑟缩了一下，心下了然，这刘员外想必并不似他外表表现的那般亲切随和。不过这种人……
谢零微微眯了眯眸。
那刘员外看见走进来的几人，目光只在依依姑娘的身上流连了一会儿便直接停在了谢零身上。
而在他目光打量过来的一瞬，谢零下意识便有了种被当做猎物的荒谬感。他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。
鸨母已经扑倒了几人跟前，她扯着依依姑娘的胳膊要将人拽到刘员外身边，看来已经有了决定，这是要将人舍了。
谢零叹了口气，“等等。”
他声音并不大，可有种奇异的穿透力，足以传到在场的所有人的耳中。
鸨母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，却在余光中看到依依姑娘盈盈水眸期盼的望过去，仿佛将其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老鸨能将这画舫开的名满京城自然不傻，看人的眼里劲儿那还是有的。这小公子浑身气度不凡，一看就是官宦子弟，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，若是论身份，就是这刘员外恐怕也是比不得的。
“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？”老鸨笑眯眯的开口。
吴攸不由心下佩服老鸨这变脸的速度，明明前一秒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恨极模样，下一秒就能瞬间全部化为谄媚。
“不知依依姑娘身价几何？”谢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。
只这一句话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。
如今可不比往时，刘员外那边还在虎视眈眈的等着要人，这小公子开口就问依依姑娘的身价，这不是明摆的要抢人吗？
在场的大多数还是普通人，并不似老鸨在风尘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，所以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浅显的东西。
“不知这位公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？”老鸨依旧挂着谄媚的笑。
谢零自然不会当众说出自己的身份，但若是不说也定然不好脱身，他上前了几步，忍着鼻间传来的脂粉味道向那鸨母耳语了几句。
那老鸨面色猛的一变，他自然不会怀疑谢零是在说谎，有些为难的向刘员外的方向看了看。
谢零知她意思，只又说了几句，那老鸨脸上的为难神色立即就消了下去，反倒又恢复了一脸笑盈盈的样子。
她向着那刘员外走过去，二人不知交谈了些什么，那刘员外向着谢零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，最后还是带着人离开了。
依依姑娘主仆一脸目瞪口呆，本想是很为难的事情没想到就这么被这小公子三言两语的解决了。
谢零与老鸨又商讨了一番有关依依姑娘赎身的事情，鸨母倒是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，麻溜的收了赎金就放人离开了。
也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，不过这些都与谢零无关了。
谢零等依依姑娘上楼收拾了些衣物下来，却见先前报信的那小丫鬟犹犹豫豫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，见谢零视线扫过来，摇了摇唇几步上前来跪在了地上。
“公子，奴婢想继续伺候在姑娘身边，求公子成全。”
谢零这才想到是自己考虑不周，将人叫起来之后又交了些赎金便将人带走了。
谢主仆二人无处可去，谢零自然也不会将人带回府中，便让人找了一处宅子暂时安置两人。
“你们暂且在此处住下，若是有事便让人带话给我即可。”谢零道。
主仆二人自然又是一阵感恩戴德。
吴攸并不图她们回报什么，交代了后便直接离开了。
谢零回府的时候，已经快至掌灯时分了，门房见他回来，忙上前招呼。
“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，小少爷从学堂回来没看见您，都来门房问了好几次了。”
谢零轻轻一笑，道了声知道了便往后院行去。
谢清已到了启蒙的年纪，谢大学士便将他送到了东街的一处私塾为他开蒙。
那私塾先生是谢大学士同窗，两人私交甚好，也是有大才华之人，只不过他性子过于耿直不适合朝堂，因此考中进士之后倒是自觉隐退，在京城东街寻了一处地方开办了一家学堂，倒也潇洒肆意。
谢零穿过来之前，原身便是在那里开的蒙，倒也算得上是他半个老师。
谢零刚踏入后院，还没见到弟弟的身影，那小家伙儿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。
谢零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唇角。
小孩子个头长得飞快，明明之前还只是一个小萝卜头可以挂在谢零身上，此时已经长成了一根大萝卜头。
“哥哥，我要有嫂嫂了吗？”
“家里的小四儿说，今天有傧人上门要给哥哥说亲。”谢清说的有理有据，小脸皱巴巴的苦成了一团。
他已经不小了，知道傧人是什么意思，可是他不想让哥哥成亲。想到自己以后就不能赖在哥哥身边撒娇，要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代替成为哥哥心里最重要的那个，他就会很难受。
谢零也是愣了，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也会有与一个女子结为夫妻的一天。
谢清还在不停的倒苦水，那边翠柳已经急匆匆的向二人走来了。
“大少爷，夫人让奴婢来请您。”
谢零心有所感，他望了眼翠柳，见她虽急但也是一脸喜色，心下的猜测更是坚定了些。
谢清也想要跟去，却被翠柳拦了下来，只说夫人要她看着小少爷回房完成课业。
谢零看着小家伙一脸不愿的苦恼模样，本是有些复杂的心情竟然奇迹般的好了一些。
谢零刚踏入谢母的院子就被她急忙喊到了身前。感受到谢母明晃晃的打量，饶是谢零表面装的再是淡定也有些不适。
“零儿啊，你也长大了。”谢母一脸慈爱。
谢零嘴角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抽搐，如果可以的话，他真想跟谢夫人直接说一句\"\"孩儿还小，传宗接代什么的还是让谢清来吧。\"\"
只可惜他注定开不了口，也注定还要接着听谢母的絮絮叨叨。
谢零不想成亲并不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，可他从未设想过自己要和一个陌生女子组成家庭，也无法想象。
谢母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，仍在兀自说着。
“前儿母亲不是回了趟你外祖家，这趟回去正巧见着了你绛雪表妹，出落得当真是水灵，模样性情那都是极好的，与我的零儿倒是般配…”
谢零听她说的激动万分，不忍去打断便只安静的听着。
“你性子安静，你那绛雪表妹也是个文静的性格，与你倒正是合适。”
谢零忍不住腹诽，他真没觉得哪里合适。
谢母终于看出他的犹豫，有些担忧，“零儿怎么了？”
谢零苦笑，“母亲，孩儿…”
谢零正准备说什么，谢大学士叹着气走了进来。
屋里的两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他，却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。
谢夫人不乐意了，她正说儿子的大喜事呢，怎么看得了丈夫拉着一张老脸，“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谢大学士又是一口气叹了出来，他看了看谢夫人，胡子动了动，又看向了谢零。
谢零问道:“父亲，可是与孩儿有关？”
谢大学士点头，谢夫人也知道事情应是不小，也急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何事。
谢大学士胡子又抖了抖，“零儿，皇上可能有意将十二公主指给你。”这话被他说的艰涩无比。
谢零也是猛然如被一瓢冷水兜头泼下。
十二公主？他想起了那个与他只一面之缘的少女，那个口口声声说五皇子好龙阳的小丫头？
谢母顿时急得不行，“十二公主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嫁给咱们零儿呢？”
这话并不是指谢零配不上公主，在谢母眼里，自家儿子如此优秀，神女都是配得的。可他们却从未想过会与皇室联姻，说的好听是娶了公主进门，可公主有几个是好性子的？说不得就是娶了个祖宗进门。
谢大学士揉了揉眉心，也是十分苦恼，“这事儿还没定呢，夫人先别急。”
谢夫人哪能不急，她都要急死了，事情没定下来又如何，总得是有这个苗头的，要不然还能凭空生出来不成。
“你快说，皇上究竟是什么个意思？”谢母催促。
谢零也看向谢大学士。
谢大学士看着自家大儿子，“今儿下值之后，皇上问起了你如今学业，本以为只是因为五皇子的原因提到你，可谁想到皇上突然提起了十二公主，看样子皇上是动了心思了。”
“零儿，你可是见过十二公主？”谢大学士问。
谢零苦笑，如实道:“只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说到这里，谢零倒是想起了那日十二公主所说的话，他看向谢父。
谢母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，嗔了一句，“你们父子俩之间还有什么秘密要瞒着我？”
虽然这样说，但她还是自觉的走了出去，将房间留给了父子两人。
“零儿想问什么？”谢大学士问。
谢零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。
“这事，为父知道的也不多，应是被压下来了。”
“父亲请直说便是。”
谢大学士沉吟了一会儿，“为父只听说是五皇子亲口所言。”
谢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。
谢大学士看他如此模样，又是一叹，“当是真的。”
谢零自然不会觉得谢父口中的真的是指萧迟煜好龙阳这事，不过当真是五皇子亲口说出来的？
谢零想到皇帝对五皇子的态度，突然觉得此时说不得还真是萧迟煜自己说的。
五皇子因随军之事显于人前，不论结果如何定少不了皇帝的猜疑忌惮，如此说倒是可以降低些皇帝的疑心。
“零儿也知此事是不是便与十二公主有关？”谢父问道。
谢零点头，将大军开拔那日遇见十二公主与五皇子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。
谢大学士抚了抚胡子，说出了自己的猜测，“说不得是六皇子的主意。”
谢零也是认同的。
谢父虽是朝中清流，手中无甚实权，但也正因如此更得皇帝信任。而最重要的一点，谢父桃李满园，朝中各处几乎都有弟子任职，这可是一股潜在的势力。
“父亲，这婚事不能成。”谢零道。
谢父自然也有此想法，可如今皇帝有意促成此时，若当真降下赐婚圣旨，又岂是他们一个大学士府可以推脱的。
谢零看出他的为难，也是苦笑，“孩儿不怕流言蜚语。”
他说的隐晦，却是让谢父猛然一震。
“零儿，你…”
“父亲，皇家这趟浑水淌不得。”谢零与抬起视线与谢父对视，没有丝毫退缩之意。
谢大学士面容疲惫摆手，“罢了，你先回去，容为父考虑一二。”
谢零行礼退出了房间。
夏日的天气总是多变的，白日里尚还阳光明媚，此时却是雨幕低垂。
风雨欲来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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