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当真是稀奇,他驻足良久,舒明霁亦起了身,“性命攸关,总要查清楚。妾自问清白,愿受审查。”他按她的肩膀,将她扶回座上,“你早些歇着,朕去瞧瞧。”竟连齐嘉都没带走,她凝视半晌,终是攥紧了她的手,“今日怎么回事?”齐嘉明白她的担忧,“不要紧。是御前内人禀的,新岁在即,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。如今没有掌权宫嫔,依照惯例,亦该请我们过眼的。至于她,恐怕是黔驴技穷,今儿折了颜面,就想趁着能折腾的时候,再用旧情引得官家惜悯几分罢了。”

    金阙阁。四象俱乱,几个看诊的医官手忙脚乱,开了数副药,终将她的性命保住了。来回的铜盆里见了血污,不像是伪装。等今上临阁,就见着曾同是御前的宫娥哭红了眼,“官家!您要给娘子做主。她下晌还好端端的,拿了针黹说要给您绣荷包。可用了晚膳竟呕出了血,我们匆忙去寻,又验了晚膳。方才拿了送膳的宦官,交给宫正司拷问,已然都招了!是栖梧阁的齐内人,拿了一千两买通了他,想就此取了许娘子的命啊!她们好狠的心,纵使娘子人微言轻,的确不比贵妃得您尊异,又有皇子傍身。可我们娘子亦是正经敕诰的命妇,岂能容她这样滥杀无辜……”

    今上截断她的话,“好了!这事尚未查清,不要满口污蔑。梁襄,让两省都知再去鞠审。务必将罪人的身份背景、平日有交情的都一概审过。千万不要敷衍了事,将原本无辜之人牵扯进来。”这内人不依不饶,拜的更狠,不顾一切的磕在石板上,“请官家鞫问齐氏!您不能这样偏袒贵妃啊!都是您的娘子,如今阿裕生死未卜,官家却只想着怎样保全贵妃。天可怜见!许娘子对您痴心一片,甘守寂寥……”今上摆手,“真是谎话连篇。朕念你事主忠诚,暂宽你一次。下次再这样口无遮掩,就直接拖去杖毙罢。”他顾首,却见李太后由尚宫搀着,“官家。她固然言辞冲撞,但道理却对。如今贵妃有娠,轻易问不得。她品行端正,自没有好怀疑的。可倘或真是内人擅作主张,那同样要罚过才能肃清宫闱。”

    今上却十分确信,“齐氏不会做。”李太后惊惧,“你就这么维护舒氏?”语惊四座,满庭骇然,今上尚是镇定自如,“她是御前的人。”内人们纷纭的拜倒了,双手交叠维持着叩首的姿态。便如同肃穆的雕像,每一分气息都十足十的小心翼翼。“她的堂亲曾是臣的近侍,起初贵妃有孕,宫中暗涛汹涌,臣顾虑皇嗣,便暗置了齐氏守在她身旁。她二人是情分甚笃不假,但齐氏听命于朕,这毋庸置疑。朕没有必要指使齐嘉谋害许氏,若她当真有罪,大可赐她白绫三尺。”

    太后长舒口气,却是一声哂笑,“金口玉言断不会有谬。老身却没想到,她一个司乐署的内人,那时就已受官家看重至此。势动中外、独占雨露、问鼎禁中、恩嬖非常,竟比钟氏更要合你的心意。”今上作揖,“孃孃若有教诲,臣时刻敬听。”李太后摇摇头,“五哥儿大了,懂的比老身多得多,哪需要再听老身的浑言。舒氏是厚道之人,旁人不寻衅滋事,她也愿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。许氏于她不过微尘,她有闲心谋害,倒不如好生安养,再给你添个儿女。齐氏又是你的心腹,更没可能会办了错事。既这样,就让两省多操心些。她平白无故遭了殃,就进封郡君视为补偿罢。”今上却不领情,“孃孃的恻隐之心感同身受,等查明后臣自会秉公处置。”

    福宁殿。齐嘉就干候着下狱的谕令,擎等着人来逮捕。舒明霁迟迟不睡,焦急的想着对策。定是高慧,纵使齐嘉是清白的,可进去严刑拷问,不知她能不能熬下来,届时若是落个残疾,她就算偿命给她都不成事了。不行,她骤然起身,提步向外走去。她要去恳求今上,要提审、要用刑就冲着她来罢,这孩子她不要了,就算一死也认了。齐嘉原是迷迷瞪瞪的,双臂撑着脸颊,将睡未睡。见有阁人影飘过去了,还以为是寤寐里的事。听得外头守候的内人不停劝着,“娘子要去哪?夜深了,娘子不添氅衣?您有着妊娠,可不能任意走动,若伤着龙裔怎么办……”今上此刻已在穿廊尽头,两人遥遥相望,他看清了她对齐嘉的在意。莫说此事她是无端牵涉进来,就算当真是她所为,她怕也要极尽能事的替她脱罪。

    他款步而至,步履同朔风,卷起廊旁的薄雪纷纷。他双手撑住她的身子,“我有话对齐嘉说。”她狠阖双眸,“妾请下狱受审。”生死与共,情比金坚。齐嘉亦醒了,出殿便跪,“官家,奴没有做过。娘子更不可能吩咐奴行此恶事。无论怎么拷打,奴都是一样的。”这就是人以群分,一样的刚直耿介,宁折不弯。今上就当着御前一干人等,笑着虚扶起齐氏,“自然。你本就是御前之人,若出此事,你必会检举揭发,而非助纣为虐。”

    这是什么意思?话一出口,连齐嘉也愣住了。她和今上八竿子打不着,她是孤女,宫籍上都是后补的名讳,不知椿萱是谁,起初是叫祺嘉,是带她的康婉女官起的,不过是和“齐家”谐音,又占了“吉祥”、“美好、赞许”的意思,是她的一份祝愿而已。后来登宫籍的时候,有位女官对她有些眼缘,又恰逢是姓“齐”,便还称“齐嘉”,不过也算有个亲眷。这短暂的沉默不足她揣摩今上的心,今上却笑着解释,“昔朕担忧舒娘子的身孕,才特意将你遣去娘子身旁看护。如今惹上了嫌疑,就不得不道出真相了。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,你现下于栖梧执事,得娘子信重,就听从贵妃的教诲,时时‘立必端直,处必廉方。奉上蔽下,不失其常。’听起来有几分真,亏的他盘算的这么周全。这阖宫唯有他的亲信不会谋害嫔御。齐嘉怔了片刻,迅捷再拜,“奴谨奉圣意,必当竭诚以报,生当陨首,死当结草。”

    今上却笑瞧向明霁,“都说贵妃是禁中的女状元,竟是当真的了?连内人都出口成章,想是用心教导过的。”舒明霁笑且不受,“官家谬赞。要说教导,她是您福宁殿的女官,若是蕙心兰质,亦属官家言传身教,上行下效。”前头的客套过了,他才亲搀了她进殿,齐嘉望着两人身影,顿有劫后余生之感。她在明霁身侧,生死相偎,已打算豁出命去来保她周全。这番话严丝合缝,听起来煞有其事,可全是诓骗。禁庭冤魂无数,她可能迟早也是其中一个。但她无处可去,除却陪着挚友,并无它索求。他撒这个弥天大谎,护住自己,根源却是因明霁。她曾觉得这番痴心来的太不值得,会伤损明霁,亦劝过她数次。帝王薄情,钟豫就是典例。可她飞蛾扑火的冲上去了,自那夜侍寝后,就注定与这巍峨金碧的宫城脱不掉干系了。

    她与明霁约好的,满了二十二岁,要一起出禁庭。靠着这数年积攒的银钱开一家首饰店,即便不能和司宝斋相比,亦能养家糊口,一同替她奉养父母。而今她孩子愈发多了,与今上的情分亦浓了,却仍旧不高兴。她大抵有很多事瞒着自己,譬如那日今上为何恼怒非常,非但将自己和方衍调去御前,还要她在人前下拜谢罪。譬如她忽地寻了尚宫,却如常同自己打趣,将心事都埋藏下去。譬如她为何邀买人心,与六署的内人谈的火热,在一点一点的触碰着宫权……这些事,她都不想让自己知晓。可她太清楚挚友的性子,椿萱重男轻女,她不受看重,什么都爱自己扛着,有了事不愿说出去,更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。

    她如今踏上了一条类似钟豫的路,实让她日日悬心。这条路不能选择,是今上不断加诸和堆积的疼爱使她不得不‘大名鼎鼎’。最初终日惶恐,唯怕行差踏错。如今度日艰难,言不由衷。割舍不下的旧情,忘不掉的旧人,钟豫就像鬼魅一样缠绕在两人中间,挥而不去。她的离开亦像是谜团,曾说离开他就会死掉的人,如今好端端的吃斋念佛,在檀香中静坐参禅。她不信佛法,更不觉得普渡众生是真的。她能活命,多是依靠自己。沿街乞讨,哀求施舍,起先能饱食,后头善心的人愈发少,对她这样的苦命孩子更是避之不及。她是没了办法才决意入宫为奴的。

    自愿弃去自由身,但求保得干净命。她曾那么厌恶这里的龌龊和肮脏,反感位高权重者视性命如草芥,造杀孽如同簪花般轻巧。而如今她掌事栖梧,是这禁中举足轻重的女官,时而的赏罚,二十戒尺、三十板子,也是脱口而出的。身在其位,不得不为。谋其事而保其位,尊如帝王,卑如尘泥,都各有各的不得已。

    若能选,他定会维护钟豫。若能选,明霁会在那日离开禁庭,独自抚育着霄儿,让他成为永久的惦念。若能选,她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,体会被疼爱的感觉。她抬眼,见沈良怯懦的站在她面前,“姐姐,这里风大。”她宽和的笑,挽着她的手臂去暖和的地方饮茶躲暖。

    殿内。她沉默半晌,几欲开口,他悉心等待着,最后听她说了一句,“多谢你。”她若下狱,亦不会怨他薄情。他是帝王,责任中要维护的是禁中的秩序、清明的世道、粉饰的公道,而非一人的太平。这番话即使能瞒过尽数内人,却骗不了两殿的尊长和高慧。她自认与钟豫最大的不同,就是他能为钟豫破掉规矩,即使犯了错也依旧袒护。而如今这明目张胆的偏爱她也得了,或许可以信他两分。他将一盏热汤(水)塞到她掌中,算是给她暖手了,“她是你在意的人,我做这些,只是为你。”没有人会去质疑圣言的真伪,即使知道是假,尚且要当真来论。万乘之尊,能够为一个小女子扯谎,若传到街坊里,会编成一段旖旎的故事,流芳百世吧。她莞尔笑了笑,“我跟她的情分,就与您和钟娘子是一样的。自幼为伴、患难与共、守望相助、戮力同心。”自钟豫离宫,御前之人亦会偶尔提起她,他都是勃然变色,摔了茶盏,即刻就命人拖出去杖责。可她亦会无意提及,他却不恼了,似乎已想不起是谁,“当年我在孔氏手下救你,是有缘由的。你我夫妻,我不该再瞒着你了。”

    她几乎是惧怕的,他的举手之劳亦别有居心,这只能让她依稀涌起的妄念也被打消。“我的生母曾是司乐署的内人,尤善月琴。当年一曲《彩云追月》颇获圣心,当夜即司寝。彼时爹爹政事有失,不能着紧加封,她就只有御侍之名,无欲无求的跟在爹爹身侧,后有了身孕,才给了她县君之位。她有了妊娠,孃孃所出的嫡子却愈发不好,宫中纷传,是我冲克了他,阿娘的日子便更难熬了。她为讨爹爹的欢喜,为我的前程谋划,另习了爹爹最爱听的琵琶,没日没夜的练曲。直到后来,她的诚心终于打动圣心,爹爹竟允她能亲自养育皇子,不必送到孃孃那里。她生产前,爹爹力排众议擢她为充仪,盖因断定是皇子。可娘却没有这福分,难产血崩,就此撒手人寰……若她还活着,现下就是太后了,我能把我的一切都给她,好好的承欢膝下,以毕生之力极尽孝道!那日我看着你抱着琵琶,孱弱如纸,颤抖着跪在雪地里,就让我想起了她。”

    天人永隔,徒能思念。他双手捧住她的柔荑,用额头抵着,“我坦然承认,起初要了你,是我私心作祟。可后来那些事,都与此无干了。我是当真爱惜你,和钟豫无关,和母亲亦无牵连。那日是我蠢了,不知怎地,不该说的话到底还是道出口了。明霁,我从不想给你绳索和镣铐,我想你活在这浩瀚无垠的天地中,平安顺遂,万事顺心。这数日,我渐懂了。爹爹自诩爱母亲,给了她宝贵的器物、令人欣羡的位分,比旁人要多的雨露。却忘了这里是禁中,若性命难保,这些好处又岂能安享?所谓情,不是私心作祟的占有,并非自以为是的给予,而是袒露心扉,真正去了解她的索求。明霁,你想要的自由,我的确给不了你。可你想要我的真心,它就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她将茶盏放到案上,水汽氤氲,一如她被搅乱的内心。甜言蜜语最能哄人,她不能轻信。但这番言辞推心置腹,她亦不能当耳旁风。她望着他,真切而坦诚,“官家想妾怎样呢?”他捧住她的脸颊,“我不想怎样。只盼你日后有了心事、有了筹谋都能提前告知我。”这不可能,有些话她这辈子都不会跟他说的。她更是自我消解的人,朝内生长,许多事都能消解的掉,没有跟旁人倾诉的习惯。但今日既讲到此处,却也不能欺瞒,“若是妾做不到呢?”他举茶饮尽,颇有两分自嘲,“那就算了,我不强求。”

    她又添话,“妾幼承庭训,只知谨言慎行。数载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,早已惯了承担所有事。心事与筹谋,不是不愿对您讲,而是不惯对他人道。爹爹嫌我是女儿,家中要多口饭食给我,既不能光耀门楣,更不能继承家业,便跟阿娘商量,要将我送去高门当贵子的通房丫鬟。我自幼便知人情冷暖,更明白只有肉食者才配有心事,才能多愁善感。连饱食都需担忧的下人,岂有空暇伤春悲秋?各家自除门前雪,不管他人瓦上霜。这是人之常情,无可厚非。我只有让自己更乖顺懂事,才能活得更好。为先帝御侍,已是我平生最大的抗衡。我的确不愿侍奉像爹爹一样的长者,亦不想攀附权贵,就此登上云端。贵女成嫔御,尚且如临深渊,惜字如金,在先帝身前慎重不已,何况于我?我办砸了,既没能替教习和一署增辉,反而使她失了颜面,因此她当庭罚我长跪。无用之人的死活,原靠的就是他人的怜悯。我做好了死的打算,却没想到与您相逢。您跟孔教习说的言辞我至今还记得,‘一个小姑娘能犯多大错处,这冰天雪地,怕跪上两个时辰就会要了她的性命。教习宽宏大量,就看在我的情面,宽宥一次罢。’那是我毕生初次被人在意,我记得的,只是救我之人,而非寿春郡王。为报答这份恩情,我前后寻觅,终靠着探听消息,搭上了您的伴读,今礼部侍郎的夫人。我恳求她替我将礼品转交,她起初并没在意。我便跪在庭前求她,她最终念我痴心,就首肯帮我一次。她信手拈来,我辗转三月。一个下人的痴心轻如微尘,而帝王的情悦却重如千钧。这就是你我之间最大的罅隙,亦会是您椿萱的。”

    他醍醐灌顶,恍然大悟。封建礼制,等级森严。他在她仰望的位置上翻云覆雨,自以为施舍和赐予了挚宝,却不曾真正为她们考虑过。他挽救齐嘉,才是踏出了体谅下属的第一步。是以她才愿讲出这番话,来解他心中的难题。她握住他的手掌,比往日更多两分力量,“您待妾已然很好了。时常妾亦会有错觉,在我身旁的,或许可以不是垂宰黎民众生的帝王,而只是我的夫婿。您做的尽数事宜,妾全都明白。您想要的,妾亦会竭力而为,但倘或不够尽善尽美,就只能请您谅解了。”

    他终于将她揽到怀里,风雪又起,朔风锋利,殿内却温融如春,唯一对璧人亲密相拥。翌日,他临去垂拱负扆,临走不忘吻她,她未睁眼,却浅支应了一声。他笑意更浓,示意服侍盥洗的人噤声,复去屏风外的宽敞处尽栉。清祀(十二月)将近,新岁伊始,司造署忙碌非凡,今上擦了脸后示意齐嘉过来,“有件要紧事交给你。”齐嘉端出了抛头颅、洒热血,赴汤蹈火、在所不辞的架势,却听他笑道:“数清栖梧有多少扇窗,告诉礼因一声就成了。”原以为是兹事体大,听了又觉得奇怪,他又嘱咐,“可别让明霁知晓。若办好了,朕有赏。”她望向梁襄,见他亦含笑不语,便一头雾水的接下这难得的御命。

    今上说晨早寒冷,怕寒气侵体伤了她的身子,若她想回阁只能等到晌午。于是近了午膳,她才挪步上煖轿回了栖梧。入内时见齐嘉四下打量,不知是何意,便问:“怎的了?有什么人在窥探?”齐嘉两手摆动,“没有!娘子,那窗上糊的纸有些破损了,会透风的。奴今儿再去司造署问问,看有没有起先的废置宣纸。”她便笑着颔首,“让内侍去罢。事必躬亲是好,但也不必管的太宽,免得让他们饱食终日,生了惫懒之心。”她做过内人,明白在可做和可不做之间,凡是有些年资的内侍多会避着,只会挑些有油水可揩,或是能邀功请赏的差事。她一向宽宏,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失掉敬畏心。

    终于,在午膳时分齐嘉暂时脱离舒明霁的视线,绕栖梧走了一圈,查明了数目,沈良却又追出来,“齐姐姐?娘子正寻你,说今儿午膳有您最爱的清蒸鲈鱼,请您一道去用呢。姐姐这是在做什么?”她干干笑两声,双手一背,“你看!这窗上糊的熟宣有五张破了洞,这怎么能行呢!娘子现下身子重,一针一线都需得谨慎!我们下晌就将它们替换了,别让屋里透了凉风。”沈良似懂非懂的点头,像是很敬佩她的样子,“还是姐姐心细如发,我粗心大意的,竟没瞧到这些!从今后真是要跟姐姐好好习学,以防哪里没注意到,又得给娘子添麻烦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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