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零！嗬！”
一双眼睛猛的睁开，痛苦与疯狂交织着，似野兽的狠厉又似濒死的绝望，粘稠的可怕。
“殿下，您可算是醒了。”旁边有人抽抽噎噎着哭诉。
床上的人似乎被这一声惊到了，僵硬着脖子扭过去，他几乎能听到骨骼错位的响声。
视线中出现那人的容貌，迷茫取代了那双眸里锐利。
“钱…”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，沙哑的无力。
“诶，是老奴。”那老太监忙道。
那双眸子却似乎凝固住了一样，随后缓缓合上。
寡薄的唇角勾起，邪肆而危险。
回来了！他回来了！
“哈哈哈…”笑声回荡在屋内，依旧是沙哑无力，却沾染上了无端的偏执和冰冷。
次日。
“少爷，少爷。”轻轻地叫喊声扰乱了谢零繁乱的梦境。
意识逐渐清醒过来，却没有一点歇息后的舒适，反倒感到一股深重的疲惫。
真是荒诞，他竟然梦见自己被石头压了一整晚。
谢零想揉揉自己的额角，才一动，竟是感觉自己整只胳膊都麻了。
低头，一个软乎乎的小团子正趴在自己胸口呼呼睡得香甜。
可再是柔软，那团子也不是空心的，难怪他会做了一整晚被石头压的梦。
谢零勉强缓了一会，待恢复了些力气，好不容易才从那一坨小肉包底下挣脱出来。
小孩儿无意识中咂摸了下嘴，翻了个身，依旧睡得香甜。
小没良心的！
谢零好笑，也不敢再拖延，忙放轻动作穿戴好衣服。
阿全就站在一旁，看着自家少爷毫不手软的往脸上抹着脂膏，凝脂一样的皮肤慢慢被遮掩起来，眼角抽搐的厉害。
“少…少爷。”
谢零斜眼睨了他一眼，见他一脸丢了银子似的肉疼表情。
这张脸还是遮起来比较好，毕竟前世可没少因为它
谢零突然失笑，他已经离开那个世界了。
这里才是他的家。
两人收拾妥当便往府外走，半路上正好遇见也正准备往外走的谢大学士。
谢大学士淡淡的看了一眼儿子的小脸，胡子动了动，最终也没说什么。
两人一同往府外行去。
马车行至宫门口。
两人下车，谢大学士忍不住又多叮嘱了儿子几句，谢零皆乖巧的一一应下。
阿全是不能跟着自家主子进宫的，谢零接过自己的书具，跟着引路的宫人进了宫。
“谢大公子，五皇子今日身体有恙，已向先生请了一日假，殿下已经提前吩咐奴才直接将您带去上书房。”引路的小太监语气十分恭敬。
谢零面上带了一些忧色，“殿下可有大碍？”
那太监不禁暗中多看了面前的小公子一眼，好俊的一个少年郎。
就是这肤色……
可惜了…
小太监摇头道：“奴才未得近身伺候，也是不知。”
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就来到了上书房。
谢零放好自己的书具，周围环视一圈，偌大个书舍此时竟只有他一人。
“穆小公子…”不大会儿，门口处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。
谢零下意识望过去，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打着哈欠走进来。
身板看起来倒是十分结实的样子。
“困死了…”少年不满的小声抱怨。
似是没想到里面竟还有一人，吓得哈欠都只打了一半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。
“你是谁？”少年声音倒是很符合他的长相，有些粗粗的。
谢零差不多已经猜到这少年身份了，应是威远侯嫡次子穆元旭了。
“穆公子，我是五皇子的伴读，谢零。”
穆元旭怪腔怪调儿的哦了一声，一双看起来就古灵精怪的大眼睛此时滴溜溜的在谢零身上打转儿。
“你长得好黑啊！还有你见过我吗？”
谢零直接忽略了对方前一句话，摇头，“没有。”
穆元旭已经走到自己的座位了，他放下东西，却没有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，反倒是走到了谢零身边。
“哦，黑美人儿！你是不是听见刚才那太监叫我才猜出来的？”
黑美人儿是个什么鬼！
说实话，谢零不太想跟他说话的，这小孩儿实在是太不懂礼貌了，一点都没有自家弟弟讨喜。
这类小孩儿越是逆着，他越是对你感兴趣。
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，谢零没有对他的无理表示任何的反感，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。
那穆元旭倒像是对他很感兴趣似的，对他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。
谢零只好作出洗耳恭听状。
什么四皇子和六皇子不对付，总是暗地里较劲。六皇子还总是在太傅跟前儿装的一副乖巧样子，却偷偷给四皇子使绊子，让他也跟着受罚。所以他也很不喜欢六皇子…
他说的更像是少年郎之间赌气的话。
谢零眼睛闪了闪，默默记了下来，说不定以后就用上了。
正巧这时又进来了两人，趾高气昂，都是一副看不惯对方的样子。
谢零心中了然，这应该就是穆元旭口中说的四皇子和六皇子了。
果然，穆元旭冲谢零使了个眼色，谢零会意。
“元旭，他是谁？”其中个头稍高一些的少年看着谢零。
谢零知他并不是在问自己，也省的自己在斟酌措词，只简单向两人见礼后，便依旧保持一副老老实实的安静模样待在一旁。
“他是五殿下的伴读，今日是第一天来上书房。”
只见那少年眉头一蹙，“你叫什么？”
谢零这下是不能再装死了，恭恭敬敬回道：“回四殿下，臣子叫谢零，家父正是大学士谢启航。”
四皇子对他倒是不像穆元旭那般有兴趣，只听了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了。
几乎是谢零话音刚落的同时，又有一少年提着自己的书具走了进来。
长相阴柔俊秀，不过身型略有些单薄，可竟是几人中个头最高的一个。
谢零不由多看了那人一眼，那人当就是六皇子的伴读裘子墨了。
裘丞相三子，虽是府中的姨娘所出，却被记在了正室膝下，当做嫡子在教养。
台上的先生口若悬河，讲的那是一个声情并茂。
谢零余光扫过坐在前面打瞌睡的穆元旭，隐隐有些好笑，脸上却始终保持一副认真听讲的乖巧模样。
毕竟在上一世，他可是老老实实的做过多年的学生了，不过是安静的坐上一天罢了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。
“孟子云，民为贵，社稷次之，君为轻。你们谁愿说一下对这句话的理解。”
山羊胡子的老先生问完后就看向台下，见下面场景，顿时眉心就是狠狠一皱。
“穆元旭，你来讲讲。”先生捋了捋胡子。
室内一片安静。
“穆元旭！”老先生又是一声，如雷贯耳，这次就是睡着的猪也能喊醒了。
穆元旭陡然一个激灵，竖在桌子上的书啪嗒一声倒了下去。
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，身体已经熟练的站了起来。“先先生。”
“你说说吧。”先生胡子动了动。
说说什么？
穆元旭向旁边投去了求救的目光。
他此时一头雾水，他正做梦啃猪蹄儿呢，哪里知道先生问的什么。
四皇子刚动了动手指，却听台上先生咳了一声，也不敢再动了。
穆元旭欲哭无泪，正要老老实实认错，却见六皇子径直站了起来。
“六殿下可是已有自己的见解？”先生朝六皇子露出了一个堪称和蔼的笑。
“社稷政治，一切应以民为本。君者，舟也；百姓，水也。水能载舟，亦能覆舟。百姓的地位不仅在君主之上，而且在社稷之上。因为社稷的权力也是百姓所赋予的，社稷的利益应当是百姓的利益，所以必须置百姓的地位于社稷与君主之上，方能天下太平，民生和乐。”六皇子语调平缓不急不躁。
听此先生更是满意，看向六皇子的目光之中已经尽是赞赏之色，点头让他坐下。
待视线转向穆元旭，和缓的脸色霎时又拉了下来，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！
“今日你就站着听吧。”先生悠悠道。
穆元旭的脸色顿时比台上的先生还要难看。对上六皇子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，狠狠的回瞪了过去。
一天的课业很快就过去了，先生前脚刚离开，穆元旭后脚立马就摊在了凳子上。
谢零收拾了自己的用具，规规矩矩与众人辞别。
门外，有人探着头向这边张望，果不其然，正是早上为他引路的那名小太监。
“谢大公子。”小太监看见他忙上前了几步迎上来。
谢零颔首示意，“劳烦公公了。”
谢零本以为他是来引自己出宫的，却听那小太监道：“这可巧了，殿下身体已经大好，奴才本是应该送您出宫的，只是”
说到这里，那太监止住了声音，有意等谢零追问下去。
谢零心中一突，这好的也太快了吧！
看来今天是不能按时回去了。无奈只得顺着他的心意问下去，“只是什么？”
那小太监眉开眼笑，“只是殿下向来好学，今儿不得已误了先生的课业，唯恐遗漏了什么重要内容，谢大公子您看…”
谢零暗自为自己默哀，“那依公公的意思…”
小太监作出受宠若惊状，“谢大公子可真是折煞奴才了，奴才哪敢作主子们的主呢。”
“公公这是哪里的话。”谢零十分诚恳。
那太监看少年一副诚心请教的模样，眼睛一眯，嘿嘿一笑。
“奴才也只是个传话儿的，这说来也是殿下跟前儿的钱公公给出的主意。”
谢零做洗耳恭听状。
那太监继续道:“谢大学士博古通今，谢大公子定然颇得其真传。这不，钱公公就吩咐奴才问问大公子您的意思。”
谢零很想回他一句不懂，可是情况却容不得他拒绝，如今身在宫中，每行一步都要谨小慎微。
“若是殿下有需要，我必定尽心尽力。”
那太监又说了一大串儿的恭维话，谢零捡着能听的听了，旁的就当过耳云烟。
“那您随我来吧。”小太监说道，上前一步带路。
谢零忙止住他道：“公公可否让人帮忙给府上带个口信？”
只希望这趟不会耽误太久吧。
想到谢清那小家伙儿红红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模样，谢零有些不忍，他蹙了蹙眉。
那小太监回过身来，笑嘻嘻道:“大公子放心，早已有人带口信去学士府中了。”
谢零这才稍微放心，跟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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