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零跟着小太监行至一处凉亭,几个年轻男子簇拥着其中一人。
谢零余光偷觑了一眼。
只见被簇拥的那名男子身材高大,眉眼也十分俊秀凌厉,正手持一把镶了金玉之石的大弓把玩。
仅是看着就知,那弓便有不少的分量。
传闻大皇子甚是喜爱刀枪剑戟。
谢零眼睛闪了闪。
两人离亭子距离不远,谢零只好随小太监停下步伐,向里面的人行礼。
“原来是谢大学士之子,这是要去见我五弟?”大皇子随口问了一句。
谢零应是。
大皇子又打量了他几眼,便摆摆手示意可以走了。
小太监忙领着谢零离开。
庆宇宫。
“殿下,谢大公子到了,此时正在门外候着。”钱公公对着床帐轻声道。
床帐后的人坐起了身,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帐中传出来。
“带他去书房,我马上过去。”
“是。”钱公公应了声,亲自迎了出去。
“大公子。”钱公公偷偷打量着谢零,眼中似乎精光电闪,动作更是周到体贴。
谢零暗自揣摩着钱公公对待自己的态度。
身为皇子跟前的随身太监,对他实在过于殷勤了些,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。
五皇子的书房很是简单,谢零只是简单扫了一眼,书架上的书大部分他都读过。
当余光扫过书案之时,却让他瞳孔控住不住的急剧收缩了一瞬。
那竟然是一本志怪奇谈。
即使谢零再是不愿多想,可这一系列发生的事
自己缘何被指为了五皇子伴读,又缘何被刻意带到此处,这些都让他忍不住有个猜疑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不长,却足够谢零满心的不安渐渐平复下来了。
他考虑了所有最坏的情况,即使当真被怀疑,他也可以装作不知糊弄过去。
可是,若真是如他所想,那人的动机又是什么?
打算以此事来威胁他?亦或是拉拢他们大学士府?
谢零眼中似有阴云一闪而过。
洒在书房门口的阳光被短暂的遮蔽了一瞬,打下了一片阴影。
谢零抬眼望去时,那人刚好迈步进来。
目之所及之处,谢零又是一愣。
只见来人是一个少年,身形俊挺,气质又甚是出尘。
本是生就了一双凌厉的凤目,在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的锐利之感,端是温润。又长又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刷子,柔和了棱角分明的轮廓。皇室标志性的薄唇,此时却勾出半月形的弧,中和了薄凉,更添些许平易近人。
谢零半晌失语,可让他最震惊的不是因为那人多么出色的样貌,而是…
这位五皇子…之前曾真实的出现在他的记忆中过。
他还记得他来到这个世界,第一次出府的那次。
一个因与家仆走散,被街头醉酒的恶汉欺凌,而在他相助后追着叫他大哥哥的那个小少年。
没想到那个小公子竟是现在他面前的五皇子-萧迟煜!
只是…这五皇子好像要比他大一岁啊。
谢零想起那一句句的大哥哥,心中不觉有些好笑。
萧迟煜向谢零走近两步,脸上突然扬起了一抹极致灿烂的笑。
谢零俯身准备行礼,却被五皇子拖起了手臂。
“不用行礼了。”五皇子声音相较初见时多了一丝沙哑的味道,却很好听。
谢零几乎是瞬间对他失去了大半的抵触,直到收在袖中的一只手被人牵了起来。
“殿…”谢零想收回手,没想到五皇子竟在他的挣扎下又握紧了些,他一时没能挣开。
“这下我总算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。”
萧迟煜直视着谢零的眼睛,可那埋藏在眼底更深处的东西却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谢零失笑,没想到他还一直记着那件事情。
当时那小公子一直询问他的名字,他本以为日后未必还会有相遇的机会,只说下次再见时会告诉他。
他以为那件事就截止于此,未曾想
至此谢零才知道之前那一通担忧都是白费了的,或许那本志怪奇谈当真是偶然吧。
“大哥哥。”萧迟煜看着谢零突然喊了一声。
谢零心里打了个突,余光环顾四周,还好旁边没有伺候的下人。
谢零不赞同的看了萧迟煜一眼,却只看到他越加拉大的唇角。
谢零有些无奈了,这五皇子莫非也有喜欢捉弄人的恶趣味?
“你说过下次见到的时候要告诉我你的名字的。”
萧迟煜挠了挠谢零的手心,轻轻地,似是羽毛在上面轻轻搔过,泛着酥麻的痒意。
谢零轻微瑟缩了一下。
不知为什么,他真的很怕痒,即使是前一世的身体也是如此,这似乎是带在骨子里的。
耳边传来少年郎极为愉悦的笑声,面上却又是再干净单纯不过的颜色,以至于谢零都没有任何多想的动机。
“臣子如今既已为殿下伴读,您必定是已经知道臣子的名字的了。”谢零柔柔一笑,那话音中却似有许多无奈。
“你说过要亲口告诉我的。”萧迟煜坚持。
谢零看他一副认真模样,失笑。只以为他还是小孩儿心性,便遂了他的心意。
可他却下意识忽略了,现在的自己却是比他还要小些的。
“谢零。”他说。
谢零看他又高高翘起的嘴角,似乎也被感染了,回以一笑。
“大哥哥。”对面的少年看着他又轻轻地叫了一声,如初遇时那般,满目皆星光。
“殿下身子可好些了?”如今毕竟身份有别,不能再向之前那般随意相处了。
萧迟煜依旧咧着唇角,不在意道:“我装的。”
谢零没想到面前的这位五皇子竟是如此不按套路,一时间都愣住了。
萧迟煜看出了他的惊讶,似是有些羞涩,“先生讲授的东西,我都听不懂。”
上一世的这个时候,他确实还是什么都不懂的。
谢零却看到他话音落下的同时,耳尖悄悄的红了。
少年郎似是因为把自己不好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感到羞惭。
谢零心间一软,被人信任总是让人愉悦的事情。
勾了勾唇角,带着纵容与无奈。谢零柔声劝道:“殿下日后不可再如今日一般了。”
萧迟煜一点没有被说教后的恼怒,反倒是连连点头,竟有些乖。
“臣子与殿下毕竟身份有别,大哥哥这个称呼殿下日后莫要再用了。”
万一被有心人听到,又要多生事端了。
萧迟煜这下倒是没有立即答应,似乎很是犹豫,不愿意舍弃这个称呼的样子。
“不喊大哥哥,那喊什么?”萧迟煜满脸都写满了拒绝。
谢零微微一笑,“殿下直接喊臣子名字即可。”
“不要。”萧迟煜毫不犹豫拒绝。
谢零一愣,没想到五皇子竟是对他的称呼这般在乎。
他倒不是很在意被喊什么,只是被一个皇子喊大哥哥…
属实是有些僭越了。
萧迟煜还是不忍看他为难,最终妥协了一步,“那我不叫大哥哥了,我唤你阿零好不好?”
谢零对上他似是已经做了好大让步的纠结表情,纵是心中觉得怪异,却也比大哥哥要好许多,遂还是点头答应了。
偌大的书房之中,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。
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郎端端正正坐在一起,同是无双的容貌。
艰涩难懂的知识,在那道动听的声线里拆开了揉碎了似的,一点点的落入另一人的耳中。
如一缕缕细密的蛛丝,缠在那人的心头,慢慢溶于骨血,最后透过深邃的黑眸流淌出温柔。
萧迟煜余光看着谢零耳后的一小片白皙,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,真的是极小的一点。
如果不是因为那块肌肤过于白皙剔透,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掉。
萧迟煜无意识的动了动喉结,口中只觉干涩的厉害。
那里他曾经品尝过,跟想象中一样
不!那是比想象中还要美好万倍的味道。
谢零口中缓缓讲述,却总觉得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,强烈的入侵感让他下意识蹙起了眉心。
可每当他借着问询的时候看向对方时,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。
难道真的只是他想多了?
殊不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,他眼中正专心听讲的殿下,早已将他肖想了无数遍了。
谢零心中还记挂着谢清,所以他讲的很用心,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分神。每一句都是他斟酌过后的,精炼却又十分透彻。
时间伴随着少年郎清越的声音无声流淌。
还是太慢了。谢清那小家伙儿一定在府中等急了,谢零想。
时间怎过得这么快?萧迟煜不满的皱眉。
谢零看他如此,以为他是哪里还不明白,遂问了一句。
萧迟煜这才抬头,光明正大的看着眼前的人,每一眼都似是这一生最后一眼,如饥似渴。
可此时,为了不吓到他,他却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抑制这炙热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感情。
慢慢来,他对自己说。
谢零解答了萧迟煜的困惑,抬眼望去,夜幕已经开始缓慢拉开了。
他站起身,“殿下,可还有什么疑问?”能讲的他都讲完了。
萧迟煜看着谢零略显疲惫的面色,心疼地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巴掌。
可是他想和他多相处些时间。
重生到了他成为自己伴读的这天,这是上天施舍给他的厚待。
明明知道他会累,可他还是忍不住彻骨的思念将人叫了过来。
为了能和他多一点时间相处,甚至用了这么卑鄙的方法。
让他更累,而他就默默的看着他,心疼着他。
不舍得他离开,哪怕是一分一秒,可他还不能这么任性,在他有能力保护他之前。
他要继续掩藏自己所有的情和热,即使心底深处已经滚烫成一片岩浆。
前一世是他把这个人带进了权利斗争的洪流之中,也因此慢慢磨灭了他眼中所有的光,甚至于生命。
所以后来他只能一个人品尝孤寂,独自舔舐失去他的心如死灰。
这一世他只想把他好好保护起来,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,让他所有的美好慢慢在自己眼前绽放,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,可以想。
可惜还是回来的太晚了,他已经入了宫成为自己的伴读。
若是早一些
若是再早一些,他一定会阻止这件事,最好能将他藏在让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。
保持距离是为了更安心的拥有,萧迟煜这样跟自己说。
谢零看他摇头,心底也是偷偷舒了一口气,他确实是有些累了。
那道如玉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,暮色占据了他经过的位置,萧迟煜轻轻地唤了一声。
“阿零”
似乎是对着空气,可他最想让他听到的那人,就在刚刚已经离开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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