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下来，谢零算是发现了，这位五皇子的对知识的吸收能力，让他有些一言难尽。
虽然学习态度端正，可如果不是刻意隐藏实力的话，他或许还不如每天在课堂上打瞌睡的穆元旭。
是刻意隐藏实力？
谢零偷觑了五皇子一眼，似乎也并非没有动机。
可如果真是如此，这位五皇子不是生性懦弱，就是极有野心。
谢零倒宁愿他真是一个懦弱不争的性子。
若是后者，自己身为他的伴读，当真还能够独善自身吗？
恐怕他们大学士府也免不了一场风波。
谢零心中苦笑，想他劝诫父亲不要参与到皇子们的争斗里，结果最后竟可能会是自己把全府给牵扯进去。
一天过得顺利，中途几乎没出现什么插曲，就连平日里喜欢偷偷在课堂上睡觉的穆元旭都坚持住了没偷着睡，虽然脸上没什么精神，可即使如此，已经让先生分外满意了。
不过，下学的时候六皇子似乎没有往日高兴，阴沉着一张脸。估计是没有找到借口挤兑他的死对头。
倒是四皇子，乐呵呵的在穆元旭的肩头拍了拍，鼓励了两句，心情不错的走了。
谢零看了眼被拍的一脸莫名奇妙的穆元旭，眼里带上了细碎的笑意。
谢零是觉得好笑，看来众人对穆元旭的要求真的放的太低了。
可他却不知道，他这副眼中含笑的模样全部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里。
萧迟煜手下的力道一时没控制住，一时加重了力度。
宣纸上染上墨点，那幅字已是毁了。
谢零收拾好自己的用具，正准备站起身，就见前面的穆元旭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，三两步来到了自己的桌前。
“谢零，今日咱们一道回去吧。”穆元旭心情很好，上课时的疲惫此刻一扫而空。
谢零没有什么意见，他们出宫本就是一道，一起出宫也很正常。
正要答应，却听一道沙沙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。
“阿零。”
谢零只好先放下话头看过去，只见五皇子视线看着这边，在他望过去的同时，两人正好对上视线。
谢零微微一愣，他好像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委屈。
正待他准备仔细去看的时候，余光一扫，竟在五皇子青色锦衣的胸襟处看到了一溜排的墨点污迹。
这是不小心把墨水甩身上了？
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，再看去时，五皇子已经率先移开了视线，耳尖似乎泛着些微绯红的颜色。
穆元旭当然也看见了，不过他更在意的是传进耳朵里那句“阿零”，怎么叫的这么亲密？
他都还没这么叫过呢！
还有，这五皇子不是孤僻吗，不是从来不搭理人吗？
穆二少不开心了，于是说出来的话也不那么动听。
虽然开心的时候说话也没多好听就是了。
“呦！五皇子这身上是怎么了？”
萧迟煜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，他看向谢零。
“收尾的时候急了一些，毛笔上的墨点甩了一些在上面。”
正在收拾书具的裘子墨朝着这里望了一眼，提起东西，向几人颔了颔首就离开了。
穆元旭被萧迟煜不动声色的一句话堵了回来，他动了动唇，终究没再说什么不恭敬的话。
谢零走到五皇子身前，道了一声得罪，上手撩开他胸前那处的外衣，见里面洁白的中衣也已经染上了一些，看上去分外显眼。
“殿下快回宫去换身衣服吧。”谢零现下也没什么办法。
萧迟煜看了看摊开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，面上显得有些为难。
谢零也看到了，这些东西收拾好要很大一会儿的功夫了，谢零看他好似求助的眼神，微不可查的一叹。
“殿下先行回去吧，这些我待会儿送去您宫中。”
“可是穆元旭还等你一同回去。”
他表情依旧是淡漠的，可仔细听来那话里总有种可怜兮兮的意味。
谢零心中一软，他看向穆元旭。心道，既然今日不能一道，那就约下一次吧。
正待他要张口，穆元旭却突然看向五皇子，无所谓的一笑，“五殿下放心，我等下和阿零一起把东西给您送过去。”
萧迟煜：…
阿零？也是他能叫的！
袖袍下的手已经紧握成了拳。
谢零听穆元旭如此说，倒是没想到他会愿意花时间和自己一道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。
毕竟他是四皇子伴读，和五皇子走的太近，难免不会让四皇子猜疑。
虽然这位五皇子也没什么好被猜疑的。
萧迟煜此时已经恨不得直接开口让那讨人厌的家伙滚了，磨了磨后槽牙，再开口声音仿佛都带上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。
“还是不劳烦裘二公子了。”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拒绝了。
穆元旭一愣，看着萧迟煜的眼中闪着不解，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下逐客令了。
穆元旭扭头看着谢零，眼神示意表达自己的疑惑。
谢零又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官司，只道:“那穆兄便先回去吧，你不是还有武课要上吗？”
他本意是要给他递个台阶下，可偏偏穆元旭不是个有眼色的。
“我没有武课啊！”
谢零:……
好在穆元旭虽然没什么眼色，倒也并不是很想去五皇子宫中，之所以说要去，那也是基于谢零要去的情况下。
如今人家主人已经明明白白的拒绝了，他也不是什么狗皮膏药，黏上了就揭不下来，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。
“殿下也快些回去吧。”谢零看萧迟煜没有离开的意思，提醒道。
却见萧迟煜摇了摇头，“我同你一起。”
这……
谢零被他这番操作震惊到无语的地步，突然找不到再去庆宇宫的意义在哪里。
萧迟煜看他一副呆呆的模样，主动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由，“我有东西要给你。”
谢零下意识的‘啊’了一声。
这是他还是需要去他宫里的意思吧。
萧迟煜飞快收拾好桌上的东西，同时将谢零的也用另一只手提着，“咱们走吧。”
谢零只看得眼角抽搐，他怀疑萧迟煜那只书筪里面此时定是一塌糊涂，不知道有没有粘上墨点，还能不能用？
谢零伸手去接自己的书筪，萧迟煜也没拒绝，直接递过去给他。
毕竟皇子帮人提书筪总是太过惹眼了。
总有一天…
两人出门，谢零却没看到小六子，只有五皇子身边的公公将两人的书筪接了过去。
萧迟煜只做不知，引着谢零说些趣事，一路上倒也算得上是言谈甚欢。
萧迟煜毕竟重生了一世，几乎知道眼前这人所有的爱好，可他却还只能死死压在心底，只能用话似是无意地引着他去说，他享受着每一刻待在他身边的时光。
谢零不是傻子，他自然能感觉到五皇子对自己的态度不同。
看着五皇子眼中的光，几乎与谢清那小家伙一样的眼神…
谢零咽了口口水。
他或许…真的被当做大哥哥了。
“给你。”萧迟煜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盒子，不足巴掌大小，做工却很精致。
谢零接下，本想道谢，却听五皇子催促道:“快打开看看。”
谢零只得打开盒子，入目的竟是一枚色泽极好的暖玉。
谢零一愣，他没想到会是这么珍贵的一样东西。
“喜欢吗？”
萧迟煜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，以至于谢零都要怀疑，如果他当真推拒，这位皇子殿下马上就会哭出来。
“…喜欢。”谢零道。
“还好还好。”
“上次我就觉出你的手有些冰凉，所以特意让人去库房里找了这东西，希望能有些效用吧。”
萧迟煜仿佛是骤然松了一口气，嘴角上扬的厉害。
这番表现实在让谢零忍俊不禁。
罢了，日后寻到合适的东西再送于他便是。
“还有这个，阿零帮我带给大学士可好？”萧迟煜又递给谢零一物。
谢零下意识的接在手里。这才看清，竟是一本罕见的孤本珍集。
“谢大学士最喜收集孤本，刚好我这里有一本，我向来就不喜欢这些，留在我这里也是平白浪费，送于你父亲也算物尽其用了。”
谢零这下可真是不敢要了，却又听萧迟煜道:“当初若不是大学士在朝堂为我说话，我或许如今还在惩戒寺里呢。”
谢零并不知道还有这一茬，可仔细一想似乎又合情合理。
或许正因着有父亲这份恩情在前，五皇子才从来在自己面前都是自称‘我’，而非本宫。
谢零只好接下，心道也不知父亲还瞒了自己多少。
萧迟煜见他将书小心收好，砰砰跳的剧烈的心脏才算稍稍平缓下来。
那枚暖玉是母妃留下的。
上一世他以为他不会遇到自己的真爱。及至最后，就是想送…
心里一股苦涩渐渐蔓延，喉间竟都尝到了一丝苦意。
可是回来了，一切就都可以重来。
这一世他要好好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。
就是拿书，他也是用了一些小心机的，看似是他送给谢大学士的，实则最终的目的还是想给谢零的。
毕竟是自己想要捧在手心里的人，他又岂会不知他是怎么爱书成痴的一个人。
只不过已经送了暖玉，再送书难免还要另寻借口。
他不是没想过直接与对方表明心意，可他太了解那人。
若是他真的说了，恐怕明日，他的伴读就要重病卧床不起了。
正因为了解，才会有所顾忌。
萧迟煜目送谢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，眼底的野望再也不加掩饰，如猎食的野兽一般，獠牙尽露。
总有一日他会光明正大的拥有一切，权利，江山，还有这个人。
看来需要加快些进度了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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